安东尼·耶南对文学也很有抱负。跟他那一代的内地人一样,他颇受拉丁文学的熏陶,有些篇章能够背诵如流;而拉·风丹纳、鲍阿罗、服尔德等的格言,十八世纪小品诗人的名句,他也记得不少,还写些模仿他们的诗。他熟人中有这个癖的不止他一个,而这个癖也增加了他的声誉。大家传诵他的滑稽诗、四句诗、步韵诗、折句、讥讽诗、歌谣,有时是很唐突的,可是不乏风趣。口腹之欲的神秘在诗中也没有被遗忘。
这个壮健、快乐、活泼的矮个子,娶的太太和他性格完全不同。他是当地一个法官的女儿,叫作吕西·特·维廉哀。这家特·维廉哀其实只是特维廉哀,他们的姓像一块石子从上面往下滚的时候一分为二,变了特·维廉哀[1]。他们世代都当法官,是法国老司法界中的人物,对于法律,责任,社会的礼法,个人的尤其是职业的尊严,看得很重,做人不但诚实不欺,而且还有些迂腐。在上一世纪里,他们受过吹毛求疵的扬山尼派的影响,至今除了对耶稣会派的轻蔑以外,还留下一点悲观和郁闷的气息。他们不从好的方面去看人生,非但不想克服人生的艰难,反而想加些上去,好让自己更有权利怨天尤人。吕西·特·维廉哀就有一部分这种性格,恰恰和他丈夫粗鲁豪放的乐天主义相反。他又瘦又高,比他高出一个头,身段长得很好,很会穿扮,可是大方而不很自然,使他永远显得——仿佛是故意的——比实在的年龄大;他非常贤淑,但对别人很严,不容许有任何过失,几乎也不容许有任何缺陷:大家认为他冷酷,骄傲,他对宗教很虔诚,为了这个,夫妇间常常争辩。但他们很相爱;尽管争辩,彼此都觉得少不了。至于实际的事务,两人都一样的不高明:他是因为不懂人情世故,一看到笑脸,一听到好话,就会上当;他是因为对于商业全无经验,从来不预闻,也不感兴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