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见这话,五品慌不迭地答道:“岂敢……不胜感谢。”
凡听见两人对话的人,一时都失声笑了出来。“岂敢,不胜感谢。”——甚至还有人这样学舌。在盛着黄橙绿橘的槲叶盘和高脚漆盘之上,众多软筒硬筒京式乌帽,便一齐随着笑声,如同波浪般摇晃起来。其中笑得最响、最为开心的,当数利仁。
“那就改日奉请尊驾。”说话之间,贵公子蹙起眉头来,是涌上来的笑声和酒气一起噎在喉咙里的缘故,“……不知意下如何?”
“不胜感谢。”
五品红着脸,把方才的话结结巴巴又重复了一遍。不用说,这回又引起哄堂大笑。至于利仁本人,正是要叫五品再说一遍,才故意叮问一句,所以,觉得比方才还可乐,更笑得前仰后合。这个来自朔北的粗汉,生活里只懂两件事:一是豪饮,一是狂笑。
幸而谈话的中心,不久即离开他俩。哪怕是打趣逗笑,一味盯着这位红鼻五品,也许会招人不快。总之,话题一个接一个,直到酒菜将尽,一个见习侍卫讲笑话,说有个人骑马,两脚却套在同一只皮护腿里,才又引动一座人的兴头。可是,唯独五品,浑然充耳不闻。想必山药粥这三字,已占据他的全部心思。即令面前摆着烤山鸡,筷子都不去碰一碰;尽管杯里有黑酒,嘴唇也不去沾一沾。两手自管放在膝上,宛如大闺女相亲,憨厚地红着脸,连花白的两鬓都红了起来,始终盯着空空如也的黑漆碗,傻乎乎地笑着……